“取什么样?”
“人间传来消息,昆仑山的积雪融化了。”墨玖君侧头看他,晨光落在他鬓角的银丝上,竟泛出柔和的光泽,“昆仑山本就是通天山,雪水里带着最鲜活的生息,能补玄龟的伤,也能让轮回石阶沾点人间的气。”
木槿寒脚步一顿,望着墨玖君眼底的认真,突然想起自己在裂隙那头说的话。原来有些承诺,从说出口的那一刻,就已经在被人悄悄记着,悄悄实现。
他们走过光桥时,季苏的魂火正悬在修复好的奈何桥头,看见他们并肩而来,突然阎王带着九殿与众判官深深躬身,“恭迎酆都大帝归来!”
那些曾在黑雾里狂躁的乱魂也安静下来,自发让开一条路。有战死的将士抬手行了个军礼,有没喝孟婆汤的孩童怯生生地递来朵刚摘的、带着露水的人间野花。
“去吧。”季苏的声音带着释然,“这里有我们。”
木槿寒从墨玖君背上跳下,目光扫过重新规整的轮回石阶,扫过顺流而下的忘川水,最后落在墨玖君牵着他的手上。他忽然明白,所谓守护,从不是非要站成石像,而是有人愿意陪你从绝境里走出来,去看一场迟来的春汛。
人间的河堤上,顾景暄正指挥修士们撤去结界。晨光里,他看见两道身影从冥界裂隙的方向走来,一道赤色金袍袍染血却挺直如松,一道白衣带幽冥绿却温柔似水。他们走在河滩上,脚下的湿泥里钻出嫩绿的草芽,远处的河面还泛着未退的浊浪,却在阳光里闪着碎金般的光。
“木槿寒!”顾景暄扬声喊道。
木槿寒回头,看见顾景暄手里拿着个水囊,里面盛着刚取回来的昆仑山雪水。他笑着扬了扬手,然后被身边的人轻轻拽了一下。
“看那边。”墨玖君指着河面上的水雾。
水雾里,有鱼群跃出水面,带起一串银亮的水珠;有刚抽条的柳条垂在水面,扫起一圈圈涟漪;还有两岸的桃花被风吹落,飘在水上,铺了条粉色的路。
“好看吗?”墨玖君问。
木槿寒转头,撞进他带着清光的眼眸里。那里面映着桃花,也映着一个满身金纹、笑起来眼角带点红的自己。
“好看。”他说,然后反手握紧了墨玖君的手,“但不如看你。”
墨玖君指尖一颤,掌心的幽冥清光突然亮了亮。这一次,花瓣上沾着的不是冥界的黑雾,是人间的水汽,是阳光的温度,是能握在手里的、实实在在的暖意。
二人说话间,顾景暄提着个竹篮走来,里面装着刚从山上挖的草药,还有个粗陶酒坛。“隐世的老家伙们凑了坛米酒,说是给你们压惊。”他把篮子递过来,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忽然笑了,“当年你总说墨玖君是冰块,现在倒像是把冰块捂化了。”
木槿寒接过酒坛,指尖刚碰到坛口的泥封,就被墨玖君按住手背。“你身子还虚。”
顾景暄接过酒坛时低笑:“这就护上了?”
傍晚时,他们回到那个偌大的房子,墨玖君坐在窗台上,看着夕阳把一切的影子拉得很长,鬓角的银丝在霞光里泛着柔和的光。
“季苏传信说,轮回石阶上长出了青苔。”木槿寒忽然开口,“是你渡过去的人间气养出来的。”
墨玖君转头时,清光水珠恰好落在碗里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“冥界总该有点活气。”他走过来坐在木槿寒身边,“这次你可以坦白一切了吧?”
沐箐箐开心的躺在苏鸢枝的腿上,一脸八卦地询问苏鸢枝,“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?”
苏鸢枝将回忆拉的很长,讲述着二人的点点滴滴。
苏鸢枝和顾景暄第一次见,是十年前的一个雨夜。
那时他正加固时间裂隙,暴雨打得结界光幕噼啪作响,隐世宗门带来的阵旗被雷光劈断了三面。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忽然看见雨幕里站着个穿青布裙的姑娘,怀里抱着个半旧的木箱,正踮脚往结界内侧望。
“此处危险,快退开。”他扬声喊道,灵力凝在喉间,穿透了雨声。
姑娘却没动,反而朝他这边走了两步。木箱上的铜锁在雷光里闪了下,她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,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:“我是苏鸢枝,家就在山下的溪云村。这是我爹留下的阵盘,他说能补结界的漏。”
顾景暄这才看清,木箱里铺着蓝布,整齐码着十几个巴掌大的木盘,盘上刻着的符文虽简朴,却隐隐透着与结界同源的时间之气。他想起溪云村——那是离时间裂隙最近的村落,据说村里世代以刻阵盘为业,只是三年前一场诡火,大半村民都迁走了。
“你爹?”
“去年没熬过冬天。”苏鸢枝低头抚过最上面的阵盘,指尖划过一道修补过的裂痕,“他临终前说,若哪天时间裂开口子,就把这些阵盘送到结界来。他说当年受过顾前辈的恩。”
顾景暄心头一震。二十年前他确实在溪云村救过个刻阵盘的老匠人,那时对方还赠过他块能聚灵的桃木牌,后来在某次除祟时碎了。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渊源。
“这些阵盘……”他刚想说结界裂痕处灵力狂暴,普通阵盘怕是撑不住,就见苏鸢枝突然抓起个阵盘往雨里冲。
“东边那个缺口!”她声音裹着风,青布裙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,“我爹说那里时间脉流最薄,用带松脂的桃木盘能镇住!”
顾景暄飞身跟上时,正看见她将阵盘按在结界最薄弱的地方。雷光恰好劈下,他下意识用身体护住她,却见那桃木盘突然亮起土黄色的光,竟真的将雷光弹了回去,裂痕处的黑气也淡了几分。
“你懂阵法?”他按住她因脱力而发颤的肩。
苏鸢枝仰头笑了,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进衣领:“我爹教的。他说女子也能护一方水土。”
那夜过后,苏鸢枝成了顾景暄一生之中的特殊存在。他起初瞧不上这个没灵力的凡人姑娘,直到看见她用刻刀在阵盘上补符文,指尖划过之处,连最桀骜的时间气流都温顺起来。
顾景暄发现,她刻阵盘时总爱哼段小调,调子像溪云村的山泉水,清润得能压下结界周围的戾气。
一日午后,他见苏鸢枝蹲在营火旁,正给个断了弦的桃木阵盘上油。阳光透过她鬓角的碎发,在阵盘上投下细碎的影。
“这盘还能修?”他走过去坐下,见那裂痕几乎贯穿整个盘面。